第121章 一起睡(1 / 2)

晚风很是凉爽,轻轻吹拂而过,蒋泽枫跳下了小山坡,一路往下滑了下去,顾引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,伸出去的手抓了个空。

“哥!”他在下面招了招手,“下来看看。”

清朗的嗓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,那般生动活跃,高昂的情绪仿佛会随着他的声音一道的传达过来。

顾引舟抿了下薄唇,跟着他胡闹了一回。

近处观赏,周身似被萤火虫环绕,朦胧夜色里,恍若处于与世隔绝的桃花源中,叫人觉得分外安宁。

“哥。”蒋泽枫不知从哪钻过来,声音在他身后响起。

他偏过头,借着月光看见了蒋泽枫双手合十的手,接着,他慢慢的松开了掌心,里头两只萤火虫便飞了出来。

顾引舟睫毛如鸦黑羽翼般,轻轻煽动了两下。

两人玩够了,坐在小山坡上,蒋泽枫拔了一根狗尾巴草,缠绕着指尖,随口问道:“哥,你想过往后,做个什么样的人吗?”

顾引舟曲腿坐在一边,被他这个问题砸得头脑一片空白。

往后做个什么样的人?他连从前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晓,到这里以后,他尝试过去寻找“过去”的痕迹,他去过他被蒋泽枫他娘捡到的那条河边,顺着河流往上游走过。

但那边只是一处山崖,有什么痕迹,经过那么长时间,也早没了。

至于往后,顾引舟一开始是打算照顾蒋泽枫,等把他安置好,便先离开这儿,不过这个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。

顾引舟:“为何这么问?”

蒋泽枫:“世上有好人,那也有坏人,但好人也会有坏的一面,坏人也可能良心未泯。”

顾引舟偏头看着他。

“萤火虫亮着很漂亮。”蒋泽枫指尖轻点飞在前面的一只萤火虫,萤火虫光亮熄灭,掉落在他的掌心,变成了一只在夜里毫不起眼的小虫子。

“哥,你现在,是亮着的。”他说,“我想你将来,无论碰着了什么事,心里头都能惦记着一点善意,存着这一点的光。”

他偏过头,抿唇笑了笑。

许是今晚夜色太美,顾引舟竟从蒋泽枫那张脸上,看出几分陌生却又撩人的“美色”来,似书上写的一般,“郎艳独绝,世无其二”。

……

今夜村庄热闹,篝火晚会人多,蒋泽枫和顾引舟之前悄声离去,过了许久才回来,一两个留意到他们的同村人过问了两嘴,顾引舟下意识的看向蒋泽枫,蒋泽枫没看他,笑着道白日吃坏了东西闹肚子,茅厕太黑,便拉着顾引舟一道去了一趟。

蒋泽枫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,旁人根本无从确认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,他像是料到了会有人来问,给的理由合情合理,旁人也没起疑。

唯有顾引舟知道他面不改色撒了谎。

似察觉到他的注视,蒋泽枫偏过头,对他轻轻眨了一下眼,唇角似笑非笑,食指竖在唇边,“嘘”了声。

顾引舟心跳漏了一拍。

他擦了药粉的掌心虚虚拢了拢。

他莫名觉着,那是属于他们——只有他们两人的隐秘地界。

蒋泽枫在小山坡那说的话,他听的明白,蒋泽枫想要他做个“好人”,就像现在一样。

这话,是否有深意呢。

篝火晚会上,男人坐在一张桌子上谈天说地,女人替他们倒酒,蒋泽枫吃着宴席上丰盛的吃食,顿时有些体会到了食物的美味。

在没有比较之前,再难吃的东西,他也会觉得是寻常的,而一旦尝了别的,那心里头就有了个高低。

蒋泽枫在一堆人里头看见了陈谦虎,陈谦虎坐的离他们远,对上他的目光,抬手朝他挥了挥,蒋泽枫别过了头。

人声喧闹,他们围绕着火堆,盘腿而坐。

辛勤多日的庄稼汉们今日敞开了喝。

顾引舟在同人喝酒,那是陈姑娘他爹,他看起来喝大了,拍着顾引舟的肩膀,道他看着是个可靠的人儿,“你小子,日后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?说给陈叔听听。”

蒋泽枫竖起了耳朵。

陈叔家里头有个女儿,他女儿又对顾引舟有意,顾引舟脑子没了过往的记忆,也不知从前娶没娶妻,来历不明,身上也没个证明身份的物件。

按理说,陈叔是不想他家女儿和顾引舟扯上什么关系的,那么这么问,便是打探顾引舟的口风了,看他对他女儿是否有意。

顾引舟人好是好,可一般人,是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的,首先便是他的来历,其次是还有小傻子这个拖累,现在小傻子不傻了,有人心思活络,也有人仍持有从前的态度。

蒋泽枫的视线存在感强烈,他端着碗,喝了一口酒,酒水熏红了他的眼尾,清透黑眸潋滟,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,侧耳倾听他们聊天。

顾引舟瞥了一旁的蒋泽枫一眼,推辞道:“暂时没有这个想法。”

“男人嘛,总要娶妻生子的,你现在没有,不代表以后没有。”陈叔哈哈笑道。

旁人是在说玩笑话,男人答的却认真,道他不记着从前的事,娶了人家姑娘,也是不负责,哪敢有什么想法。

“叔跟你说,这家里头,有个女人,那是不一样的,知冷知热的,你这心里头也熨贴。”

“叔,你怎么不问问我?”蒋泽枫笑呵呵的插嘴道。

“你?你啊……是啊,蒋二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,可惜你娘去的早,不然……”喝醉了的人说话没有逻辑,刚才还在说着媳妇,这会儿又说起了蒋泽枫他娘。

顾引舟留意到,蒋泽枫在听到他娘时,脸上神情并未有片刻动容,要么此人面热心冷,白眼狼,要么就是深埋在了心底。

他垂眸敛了眸中神色,端着桌上的酒仰头喝了口。

他从前应当是经常喝酒的,酒量很好,甚至还尝得出这酒滋味的好坏,这是村里熬的米酒,里头应当是掺了水,味儿有些淡。但就是这掺了水的酒,都把蒋泽枫放倒了。

顾引舟起初没察觉出什么,看着蒋泽枫和陈叔勾肩搭背的说起了话。

“我哥多好的人啊。”

“是好。”

“身子骨结实,还会疼人。”蒋泽枫说,“从前都是他照顾我的,要娶了媳妇,肯定更疼媳妇了。”

“是是。”

顾引舟:“……”

“大壮,来,走一个。”一个年轻男人走到顾引舟面前,给他满上了一碗酒。

顾引舟也没说多话,有人找他喝酒,他便喝,来者不拒,蒋泽枫往旁边睨了眼,托腮偏头看着,眼底似有水波荡漾,看起来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。

顾引舟看出蒋泽枫喝醉了,还是他起身去放水时,脚下踉跄了几步,看他晃晃悠悠的往林子里钻去,顾引舟喝了两口酒,放下碗起了身。

“别走啊大壮,继续喝啊!”一人喊道。

“解手。”顾引舟头也没回的低声说了句。

蒋泽枫听到身后脚步声,脚步微顿,侧过身,看到顾引舟,问:“你也一起?”

顾引舟:“嗯。”

蒋泽枫便放慢了脚步等了顾引舟一下,两人并肩往林子里走去,蒋泽枫问他喝了多少,顾引舟说不多,蒋泽枫又道那酒味儿还不错,顾引舟“嗯”了声。

想着方才不断有人过来找借口灌顾引舟酒,蒋泽枫笑了声,道他也不知道推辞一下。

顾引舟:“麻烦。”

“你坐那儿,人小姑娘眼神都落你身上了。”蒋泽枫啧啧的说,“他们可不就逮着你灌酒。”

顾引舟闻言一顿,说:“我怎的不知?”

“你能知道什么。”蒋泽枫轻巧的勾起一个笑,语调似亲昵的呢喃,“榆木脑袋。”

顾引舟:“……我知道。”

“知道什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

“吊人胃口。”

……

两人走到了没什么人的地儿,正想放水,就听到隐隐约约的传来了说话声,他手上动作一顿,喃喃自语了一句,“有人?”

里头声音顿时停了。

蒋泽枫探头探脑的想透过灌木丛看一看,下一刻,就被人捂了嘴压在了树上,他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。

顾引舟这是下意识的反应,只觉不能叫人发现了他们在这儿,不然会有麻烦事发生。

而在他们躲起来的那一刻,就意味着他们最好躲到底了。

片刻后,一道身影从灌木丛中钻出来,谨慎的四处看了一遍,蒋泽枫和顾引舟恰好在一棵大树后,在对方走过来时,蒋泽枫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。

他鼻子以下都被顾引舟捂着,男人掌心干燥而温热,粗糙的茧在他脸侧贴着,紧紧扣着他的每一寸皮肤。

虫鸣声响,衣物扫动草丛的窸窣声在这时特别明晰。

那人只在这儿扫了一圈,蒋泽枫和顾引舟的身影被树干遮挡,那人没看见,便走开了。

“小月,没人。”那人气音的喊了几遍,里面又出来了一人。

蒋泽枫和顾引舟的视线在黑暗中对上,蒋泽枫弯了弯唇,刚一张嘴,捂着他嘴巴的手就收紧了。

顾引舟手臂的肌肉紧绷,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,让他不由自主的,收紧了些。

“我都说让你别找我了!”一道女声压低声音道,“我方才明明听见了有人说话。”

蒋泽枫听着有些耳熟,随后想起,这不就是那位陈姑娘吗,怎么在这?

“肯定是你听错了,小月,你别生气,我对你是真心的,你就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?我会对你好的。”

“别说了,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小月……”

两人逐步远去。

顾引舟这才松开了手,他一松手,蒋泽枫便张唇喘息着,脸上被闷出了两团红晕以及指印。

“没事吧。”顾引舟嗓音低沉,他伸手扶了他一把。

“有事。”蒋泽枫觉着靠着挺舒服,就全身倒了过去。

顾引舟恰好收回收,于是他这一栽,就栽到了顾引舟怀里去,顾引舟双手搭在他肩头,一时不知道是把他揽到怀里扶稳还是推开他。

而不等他作出决定,蒋泽枫已经伸手圈住了他的腰,喟叹一声,不等他说话,就听蒋泽枫呢喃道:

“怎的做亏心事的还像是我们了。”

顾引舟:“……”他摸摸自己的脸,“哥,你怎么不知道疼人呢,这般蛮横作风,闷得我都喘不过气了。”

少年人松开搂着他腰的手,往后懒懒散散一靠,身体往下滑了些许,背靠着大树,抬着下巴,白皙的面庞在月光下越发的像那蛊惑人心的海妖。

顾引舟看了他半响,背过身,往外走去。

“你不解手了?”蒋泽枫问。

顾引舟闷声道:“我去另一边。”

篝火晚会这晚过后,顾引舟就觉得他不太正常了,他时常会有一种蒋泽枫很好看的错觉——不,那应当不是错觉。

他自从那次险些溺水被他救上来后,每天整理得干干净净的,一张白净的小脸蛋俊逸非凡,顾引舟有次从河边路过时,还听着那洗衣服的妇人夸他。

妇人们聚在一块,便喜欢东拉西扯的聊着,聊着聊着,便到了村里的小伙子身上。

“蒋二那小子,模样还挺端正。”

“像他爹,他爹便生的好。”

“蒋家那俩小子都生的不错,不过啊,那大壮看起来是凶了些,一身匪气,也不知从前是干什么的,蒋二就不错,知根知底的。”

“你又想给他说哪家姑娘了?”

顾引舟扛着柴从小道走了,他回到家,蒋泽枫正在院子里收谷和一些药材,上回上了一趟镇里,蒋泽枫买了几本草药书回来,这几日闲着没事,便拿出来看看。

连着出了几日大太阳,家里的谷子晒的差不多了,农忙过去后会相对的轻松些,蒋泽枫思虑过后,想先赚点银子补贴一下家用。

“哥,喝口水。”看到顾引舟回来,他习惯性的给顾引舟端了水过去。

他这些日子惦记着赚钱,也没太留意顾引舟的异常,更没注意到他在做某些事时,顾引舟看他的眸色格外的深。

在从前,顾引舟眼里只有两种人,男人和女人,他的眼中并没有美丑之分,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,但现在不太一样了,明明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,可这生在蒋泽枫脸上,就格外的好看。

像是被下了蛊一样。

“你明日上山小心些。”蒋泽枫说,“那东村头的刘叔,今日在山上被野猪顶了,断了一根肋骨,瞧着可疼了。”

顾引舟喝了口水,“嗯,知道了。”

蒋泽枫又拿帕子给他擦擦汗,“我今日去抓了两条鱼回来,在里面炖着了,还要一会儿。”

他就是去抓鱼的时候,碰着了那被野猪顶了的刘叔,还是他把人背到村里王婆那儿的。

王婆是他们村唯一懂点医术的老婆子,平日大家有个什么伤痛,一般都是去她那儿,他采摘药材,还去过王婆那里几次,问过顾引舟失魂症的具体事宜,王婆说顾引舟这是脑子受到重创才会如此,可能过一阵会好,也可能一辈子不会好,还有一种办法也许会恢复,那便是脑子再受一次重击,但那只是也许,并不值得去冒险。

顾引舟心神不属的“嗯”了声,瞧着兴致不高,拿着斧头去一旁劈柴去了,一声接着一声,声声震耳。

蒋泽枫后知后觉的感觉到,顾引舟似在憋着股什么劲儿似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