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月12日，沪上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鲜血的味道，尤其是在靠近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师部的一些街道上，血腥气味之浓郁，一点都不比厮杀惨烈的战场差。大量的鲜血随着雨水的冲刷，渐渐汇集到了一起，像是一条条蜿蜒的血河，最终朝着城市的阴暗处流去，消失不见。

从闸北青云路广场出发的游行示威队伍，总计死亡人数高达数百人，伤者就更加不计其数了，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还正在上学的学生。他们本该坐在教室里闻听先生的教诲，今日满怀一腔热血走上街头，谁成想却不幸丢掉了性命。

不仅如此，其余没有死亡也没有受伤，反而是四散奔逃的学生和市民，第二十六军第二师也没有放过，全力进行了抓捕。由于沪上第一监狱已经是人满为患了，所以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只能好学生和市民们关押进了其他，早已提前准备好的监狱内。至于那些伤员和尸体，第二十六军第二师按照周世文的命令，没有继续过问。

毕竟这些在周世文看来，这可都是一些大麻烦，虽然那些人都是自己的士兵开枪打死打伤的，但周世文可没那个闲钱去医治那些受伤的学生、市民，更不能去料理亡者的后事。因此，那些伤员和尸体，就被那样仍在了事发的街道上，等待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过来处理。

没过多久，许多伤员和死者的家属或者朋友就焦急地赶到了现场，受伤的倒还好，那些已经不在世的，家属或者朋友当场就哭的悲愤欲绝！都说北伐军和旧军阀不同，但谁成想，上街游了一次行，就把命给丢了！而第二十六军的这一举措，很快就在沪上传开了，一时之间引起了轩然大波，尤其是周世文，更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，影响之大比起昨日还要尤为甚至。

这沪上大街小巷的老太太们，不管自家有没有受到牵连，全都在破口大骂第二十六军还有周世文，都恨不得明日周世文就遭了天谴，死于非命。对于这种情况，周世文也早有预料，自从下定决心干这种事情以后，他就想过自己有一天回遭人唾骂了。

只不过，刘经扶的第二师，却无辜跟着遭了秧，毕竟都是第二师，老百姓可分不出来其中的差别。因此，刘经扶对周世文也是非常的不爽，但却无可奈何，更不敢发生解释。刘经扶都担心自己要是那样做了，恐怕会代替周世文，站在那风口浪尖之上，出个门都有可能会被唾沫给活活淹死。

在处理完游行示威的队伍后，周世文又把目光放在了沪上总工会上。昨天，不甚跑掉的那些“漏网之鱼”，今天周世文打算一举永绝后患。在此之前，有工人纠察队保护的情况之下，沪上总工会都难逃厄运，更何况如今工人纠察队已经全部被收缴了枪支，就更加难保自身周全了。

没有任何意外，刚刚成立的沪上总工会又一次被攻占。而周世文也抓到了不少他心心念念的漏网之鱼，但奈何此次又未能一竟全功，心中还是不免有些遗憾。当然，这些对于周世文来说，并不是什么大问题，他有的是时间来慢慢处理。

这些事情，第二十六军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全部干完了，速度之高效，与在浙江战场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。由于今天沪上下起了大雨，而且雨势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，所以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被冲刷消散了不少，地面那些红色的血河也逐渐消失不见，彻底汇入了城市的阴暗之中。这一切，似乎都是老天的意思，想让这座笼罩在恐怖氛围中的城市，尽快恢复到原本的模样。

不过，老天是这个意思，人却未必是这个想法。午饭时间刚过不久，叫骂声喧天的沪上市区，惨烈的屠杀本已渐渐消停，但却又被一股紧张的氛围，所突然笼罩了起来。

闸北，第31师行动了！第99团、第103团、第104团接到了师部的命令，不再自封脚步于营地，所有的各营、连、排迅速行动，向下分发大量的弹药，并朝着师部所在的营地区域集合。

而且，第31师的直属炮兵团也不甘于平静，在闸北挑选了一处空旷、视野较好的位置，秘密架设了炮兵阵地，整整四十六门野炮、山炮，统一把炮口对准了一个方向——南市，第二十六军的防区。

第31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，自然是瞒不过那些有心人的。由于第31师这一番突然的举动，薛伯陵、刘经扶、吴先生、永鑫公司的三位大亨，包括周世文，全部都被吓了一跳。

要知道，现在并没有什么战事，课第31师却突然集合了全师的兵力，而且还分发了弹药，到底是意欲何为？当让，更要命的一点，第31师的炮兵团架设炮兵阵地的事情，薛伯陵等人还并不知情，可就算如此，动静也足够大了。由于第31师还未展开下一步的具体行动，所以就让人实在不明白，林阳摆出那么大阵势，究竟是想干什么？是要发难吗？冲谁发难？

这些，都是薛伯陵、刘经扶、吴先生，还有永鑫公司三位大亨的想法，周世文私自买通张喜顺的事情，他们都不知情，周世文也不敢告诉他们。毕竟，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，别人不说，薛伯陵和吴先生要是得知了，绝不会轻易放过。否则，也可以大致推断出来，第31师有此异动的原因。而周世文之所以被吓了一跳，则是做贼心虚，忧心林阳是不是因为张喜顺的事情，要对自己发难。

在此之前，周世文因为升了官，扩充了部队，心里也不由得隐隐有些膨胀，估摸着林阳就算事后不会善罢甘休，却也断不会因次就与自己兵戎相见。而现在眼下的局势，却让周世文觉得，事情似乎与自己的预期不太一样，第31师好像真的要动手了！

如此，周世文的心情不由得沉重了起来，要知道，在这件金华时，第二十六军就曾栽在过第二师和第31师的手下。虽然周世文只是一个继任者，但那次的失败，依然像是一颗钉子，狠狠地扎在周世文的胸膛，一念及要跟第31师交战，哪怕现在第二十六军跟以前不一样了，多了整整一个师的部队，但周世文还是没来由得十分心慌，根本就没什么底气。而第31师这边，自打闹出了这番大动静以后，师部的所有电话几乎都快被打爆了，有来自第一师、第二师的，也有吴先生和永鑫公司打来的，甚至于周世文还打来了几通。只不过，这些不断打来的电话，没有人去接，或者说是没人敢去接。

因为林阳早已有命令，今天所有打来的电话，在没有他指示的情况下，任何人都不许理会，师部所有的电话，要响多久就让它响多久。而且，现在林阳就坐在那些电话旁边，脸色苍白地听着那些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，一句话也不说，谁敢走靠近，就会感受到一束冰冷到让人彻骨的寒冷。之所以如此，自然是因为林阳不想有人来干涉自己接下来的行动。

于是乎，薛伯陵等人惊讶的发现，突然之间，他们竟然联系不上第31师了，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如此。而联系不上，就代表着无法搞清楚具体的情况，再加上第31师一反常态的举动，有一点薛伯陵等人都十分肯定，那就是绝对要出大事了。

打电话询问周世文这个淞沪戒严司令部的副司令，则更没什么用。由于时机不成熟，更何况眼下的局势那么敏感，周世文也根本不敢对薛伯陵等人承认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，所以只能说自己一概不知。

没办法，薛伯陵只能牵头，紧急把这一情况朝金陵汇报，希望上面能够想办法解决，千万不能让第31师真的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情来，否则这沪上市区绝对会被打得稀巴烂。

第31师师部内，易江维、张怀森、王生安、海博超四人，已经全都站到了林阳的面前，大气也不敢出一下。很明显，张喜顺私自伪造命令、抽调部队，在市区屠杀游行队伍一事，张怀森、王生安、海博超都已经知晓了。之所以站在这里，似乎是跟林阳一起，在等待着什么。

其中，张怀森的脸色一点不比林阳好看到哪去，张喜顺是第99团的参谋长，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，张怀森这个当团长的，就算说破大天去，也难逃干系。而这，却并不完全是张怀森脸色难看的原因，甚至只占了很少一部分。事实上，张怀森也不是因为市区内的那些屠杀而脸色难看，只是责怪自己没能管好部队，辜负了林阳的信任，更何况张怀森性子强硬，这种事情也难以使其容忍。

时间一点点的过去，终于，一个师部的参谋跑过来汇报，说是部队已经全部集结完毕后，林阳才下达了下一步的命令，“命令，各团立刻朝南市开进，第99团负责压迫正面，第103团、第104团从两翼包抄，完成对第二十六军的合围！”

“是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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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看着第31师终于有了行动，除周世文以外，薛伯陵等人都松了一口气，有了进一步的行动，总比没有要好。而周世文就不同了，第31师的意图已经很明显，就是要针对自己，其中的缘由，周世文要比谁都清楚。大惊之下，周世文第一反应就是下令，赶紧把还在市区各处“游荡”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给叫回来，和第一师一道保护司令部的安全。

当然，就算如此，周世文还是没有安全感。而且，恐怕在身边摆上三个师，用处也不是很大。由于第31师的行动，已经把目的表现的很明显了，薛伯陵等人也都能猜出，第31师绝对是与第二十六军有了什么摩擦或者冲突，林阳忍无可忍之下，才做出了这番举动。其他的原因，则没有想过。

至于到底是什么摩擦或者冲突，能造成现在这番局势，暂时还不得而知，因为林阳联系不上，周世文那里的口风也一直都很紧，根本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。不得已，薛伯陵等人也不敢贸然插手，生怕引发激变，只能是一边随时向北伐军司令部汇报最新的情况，另一边继续尝试联系第31师。

南市，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行动速度倒是足够快，和第二十六军第一师一道，在第31师三个团完成包抄之前，就已经全部集合完毕，依托其原有和临时搭建的阵地，挡住了第31师的去路。其中，第二十六军第一师分别在两翼迎上了第103团和第104团，第二十六军第二师则在正面挡住了第99团。第31师虽然气势汹汹地开过来了，但却并未直接动手，双方反而是僵持了下来。

中午一过，沪上的大雨就开始渐渐变小，直至最终不再落下。只有那路面上的积水，或者从屋檐上不断低落的雨珠，才能证明，这座城市之前发生了什么。

南市的一条主街道上，第31师第99团和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两处阵地相距不到100米，双方士兵手中的武器，已经全部上了膛，枪口则直直地指向对面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擦枪走火。

而从双方的状态来看，则大不相同，第31师这边的士兵和军官们，都非常的沉着，眼神中丝毫不见慌乱，放在扳机外侧的食指稳健有力。而反观第二十六军第二师，则就完全不同了，神情紧张者比比皆是。尤其是其中的一些老兵和军官，眼底深处更是暗藏着深深的恐惧，那些参军不久的新兵，除了慌乱以外，眼神中还带有着一些好奇和不解。由此来看，如果发生擦枪走火，大概率也是第二十六军先开这第一枪。

“第31师的弟兄们！咱们都是友军！千万别开枪，否则只能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啊！有什么事，咱们都好商量！对面的弟兄们，有没有领头的，听到了就回我个话啊！”声音是从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阵地上传来的，一个营级军官，拿着大喇叭在那里不停地喊话，但声音却明显底气不足，口音浓重，像一个快要烂掉的柿子一般。而且，喊了半天，嗓子都快喊哑了，也没见到有什么效果，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理会他。

不过，这一情况，随着林阳、易江维还有张怀森的到来，开始发生了改变。如今，第31师摆出了一副要对第二十六军动手的架势，可作为师长的林阳却出奇地没呆在师部，而是和易江维、张怀森一起，来到了第99团的阵地上。至于师部，则有李玉圣代为坐镇，除了负责指挥以外，还要应付住北伐军司令部，以及沪上各方的那些“滋扰”。

林阳站在阵地后方，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同样剑拔弩张的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官兵，然后就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喊话的大喇叭上，“给我拿把枪来！”

闻言，站在后面的徐虎赶紧找来了一把莫辛纳甘，林阳接过拉开枪栓以后，就举起来直指前方。砰！子弹飞出枪口的声音，和子弹打在铁皮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，然后那聒噪的喊话声则立刻应声消失不见了。只不过，双方之间的局势，也因为林阳这一枪的缘故而变得更加紧张了。

把枪扔给身后的徐虎，林阳就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张怀森，说道：“好了，可以开始进攻了！”

张怀森眼中寒芒一闪，说道：“师长，您就瞧好吧！”

随着命令的下达，担任正面主攻的第99团立刻全线出击，对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阵地发起了猛攻。第二十六军第二师毕竟才刚刚成立不久，一次实战都没有经历过，比起第二十六军第一师都远远不如，对于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可以，但面对第31师的进攻立刻就溃不成军，战斗开始以后，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，就从各处阵地纷纷向后退去。

当然，这也是周世文的命令造成的。干了那件事情，周世文自然是做贼心虚，面对第31师没有什么底气。而且，周世文也清楚，打是肯定打不赢的，再加上第31师已经主动发起了进攻，为了避免局势进一步扩大，不得已，只能选择退让。

第一阶段的交火结束以后，林阳已经站在了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阵地上，面前则是第二十六军第二师的一个营长，也就是刚才拿起喇叭喊话，侥幸没死在林阳枪下的那人。

在林阳那森寒到极点的目光的注视下，这位营长显得急促不安，后背的军装已经完全湿透了，看起来非常狼狈。至于他的部队，除了在交火中被打死打伤的一部分，还有一些被缴了枪的以外，其余都已经跑了。或许是运气不好，或许是不够机灵，这名营长也跟着不幸成了一名俘虏。

感受到此人对自己那深深的畏惧，林阳突然间想到了什么，问道：“你以前是你们第二十六军第一师的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以前见过我？”

“在金华，见过长官一次........”

林阳了然地点了点头，语气莫名地说道：“哦！原来如此。那这样的话，想必现在这种状况，你肯定不陌生了。毕竟一回生二回熟嘛！”

话音落下以后，林阳并未听到预想中的回应，但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：“这两天，我估摸着，你带着部队杀了不少人吧？哎，你说，当初在金华，我怎么就没有狠下心来，把你们第二十六军一次性全歼了呢！”

还是没有回应，林阳看了一眼眼前汗如雨下，脸色苍白的军官，不屑地移开了眼神，转头冲张怀森说道：“命令部队，继续进攻，往淞沪戒严司令部的方向给我一个劲儿猛打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