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老道(1 / 1)

薛裴峰屁颠儿屁颠儿跑去向大婶娘传达“圣旨”,陈思敏心中冷笑,嘴上却答应着,等薛裴峰一走,她就当什么也没听见。

齐嬷嬷试探着说道:“夫人,这最近大小姐是有些过分,”见夫人闭目养神,没有表情,便大着胆子继续道:“前几日从后门偷溜出去,这些日子更是见天儿没影儿。”

陈思敏睁开眼睛,问道:“听说二十九那日,端王世子遇到截杀,阿襄可是那日出的门?”

齐嬷嬷一愣,连忙点头:“可不就是那日,听院里丫头嘀咕,大小姐那日戴了长围帽,一个丫鬟也没带,生怕人瞧见她似的,啊!”她吃惊的捂着嘴,小声道:“该不会和咱家大小姐有关?”

夫人摇头:“莫要瞎说,她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家,哪来胆子去截杀一个世子,去,你去后头,把老太太的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她。”

“原封不动?”齐嬷嬷疑惑,忽然又懂了,当然不是原封不动,夫人不喜老太太这个继婆母,老太太也看不上夫人,可夫人不好违逆长辈,但大小姐性格飞扬跋扈,最适合对付老太太了。

她点点头,叫停马车,下去,就在路边等着,大小姐的马车过来,拦住上车,转述道:“大小姐啊,老太太发话了,叫您安分守己,别丢了靖国公府的脸面,您看看哪家大家闺秀跟您似的,一路上招蜂引蝶,老太太还说了,您要是再一意孤行,她就替夫人教训您了。”

“啊?”夏凌熙一愣,“招蜂引蝶?”她还故意掀开帘子瞅了一眼,“这大冬天哪来的蜜蜂蝴蝶?”

齐嬷嬷脸色有些挂不住,连忙告退,小跑着追上夫人的车,绘声绘色的把夏凌熙的答话复述一遍。

陈思敏听得直乐,笑道:“你这老货,也忒会添油加醋了,老太太何时这样说了。”

齐嬷嬷卖乖道:“还不是一个意思,依老奴看,这是二房大少爷看不惯咱家大小姐,在老太太面前上眼药呢。”

陈思敏笑得欢畅:“谁说不是呢,你说峰儿怎么就得罪了湘儿,我竟不知,你有空也去打听打听。”

“哎。”

众人一路上说说笑笑,终于抵达清虚观,老观主亲自迎出来,与贵人们一一稽首行礼,然后引她们入观,先拜见三清祖师,捐了香油钱,再去后堂歇息。

女眷在后堂,薛裴峰在前头安排人吃马嚼,跟一伙小厮混了一阵子,又跑到后堂问老太太需不需要先去厢房小睡片刻。

老太太瞧见他就眉开眼笑,直接叫他过来,坐在身旁说话,他眼睛不老实,到处乱瞄,时不时就瞄到夏凌熙,见她身后只有两个木讷丫鬟,心里奇怪。

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上京长居,夏凌熙怕他再打闻芍儿的主意,所以故意不带她出来,没想到大家伙一起来道观打醮,她也不带闻芍儿。

撇撇嘴,他继续卖力讨好老太太。

丫鬟进来禀告:“老太太,老观主说,今日有一位仙师云游至此,看到国公府马队之中红光冲天,必有奇事,想进来请安,顺道为各位公子小姐批一下命格。”

老太太一生笃信佛道,听闻是一位仙师,自然高兴应允。

片刻功夫,老观主就带了一位更老的鹤发老道进来,两人齐齐稽首行礼,那老仙师目不斜视,老观主却是好奇,忍不住扫视一圈,想看看哪位“红光冲天”。

可惜他道行尚浅,红光满面看得出,红光冲天就没有。

老太太还礼,问道:“敢问仙师道号,来自哪里呀?”

老仙师道:“贫道无忧子,自蜀地青城而来,冒昧叨扰,只是想看看妖孽藏于何人体内!”

众人齐齐色变,陈思敏呵斥道:“你个老道士好生无礼,骗我等说什么红光冲天,原来是进来编排我家,什么妖孽,我看你才是妖孽!”

无忧子呵呵一笑,眼中精光大盛,仔细观瞧陈思敏神色,道:“夫人何必心虚,红光冲天,既血光冲天,依老道看来,夫人身上也沾染了妖孽气息,若是不将此害及早除去,夫人早晚也要血肉枯竭,不得好死。”

“你!”陈思敏气个仰倒,“来人,还不叉出去,送到官府,治他个造谣诽谤之罪!”

老太太却起身,制止了陈思敏,虔诚问道:“无忧子仙师,可能看出妖孽附身何人呐?”

陈思敏更加气恼,正要起身相劝,却见无忧子用拂尘指着薛锦湘,呵斥道:“妖孽,还不现形!”

薛锦湘一个哆嗦,竟猛然起身,眼珠子频频上翻,似乎想要翻个白眼,却始终翻不上去。

“还敢挣扎,若再不离开这位小姐,贫道就要将你打得灰飞烟灭!”

这回连陈思敏心里都忐忑起来,不再笃定是不是真的有妖孽了,因为薛锦湘的表现,太像鬼附身了。

无忧子拿出符咒,朝空中扔去,呼的一下凭空引燃,边落边烧,落地时烧成灰烬,他再甩动拂尘,灰烬飞起,绕着薛锦湘打转,好似有一股法力在缠绕薛锦湘,像是要捆缚住什么东西。

这一套做下来,所有人都信了,肯定有妖孽附身在薛锦湘身上,薛家几位小姐纷纷钻进祖母或是母亲怀里,一边害怕,一边又忍不住偷看。

唯有夏凌熙,饶有兴味的坐在原地,嗑着手边的瓜子,偶尔捏碎一个花生壳,清脆的咔嚓声非常刺耳。

老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,却不敢说话。

陈思敏已经呆了,顾不上教训夏凌熙。

而薛裴峰,却是一脸古怪,眼睛瞪得铜铃一样,忍不住抓耳挠腮。

不怪他如此表现,因为前些时日,他去天桥底下看杂耍,曾见过这老道士一面,那时候他还在表演一种叫做“骷髅幻戏”的玩意儿。

那骷髅幻戏极其恐怖精彩,许多妇女吓得脸色发白,孩童吓得大哭,但男人们却是看得津津有味,真正是两极分化。

是以他对这老道印象极深,无忧子一进来他就认出来了,可惜没他插话的机会,不然告诉老太太,这人玩得一手好幻戏,还能分辨一下真假,此时……恐怕他再说也无用了。

无忧子大喝一声,围绕着薛锦湘打转的灰烬尽数落地,薛锦湘香汗淋漓,颓然坐倒,软绵绵的瘫坐在靠椅中,口中发出哼唧声,好似在求饶,又好似在骂人。

陈思敏看得揪心,却不敢乱动,丁氏这个“母亲”本该焦急关心,却表现得像个没事人,还好似有些幸灾乐祸,被陈思敏狠狠剜了一眼,登时一个激灵,跳起来就要上前抢夺女儿,被无忧子的拂尘拦住。

无忧子再次大喝:“妖孽,还不离开这位小姐的躯壳!”

他拿出一张黄纸,粗略撕了个人形模样,摁在薛锦湘脑门上,黄纸被汗水黏住,很快湿透。

无忧子就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套天罡步,嘴里还叽哩哇啦念念有词。

他揭下薛锦湘额头上的人形黄纸,扔上半空,拔出背后布袋里的桃木剑,一剑斩去,将黄纸斩成两截,众人的眼睛随着黄纸在空中飘荡,薛锦漓惊呼一声,道:“快看,纸人伤口流血了!”

果不其然,两个半张纸人被斩处变成了红色。

纸人落地,看得更加清楚,红色也在扩大,好似真的流血不止。

无忧子收起拂尘,但笑不语,目光慈爱的看着薛锦湘,片刻,薛锦湘睁开眼睛,无声泪流,似乎在庆幸妖孽被除去。

无忧子转身,看向老太太,稽首道:“此女神魂不稳,易被妖孽所侵,不知可否写出生辰八字,让老道批一卦。”

陈思敏心中咯噔一声,这老道看来有些道行,薛锦湘的生辰八字是假的,万一看出些端倪,或是八字有问题,于湘儿可不是好事。

她又瞪向丁氏,丁氏也是为难,嗫喏道:“这、这不好吧,女孩儿家的生辰八字,怎可轻易示人。”

老太太却道:“无忧子仙师乃是得到真人,岂能一概而论,你去写来。”

丁氏无奈,陈思敏立刻起身,笑道:“依我之见,便将八字封存,仙师一人观之,随即毁去,岂不两便。”

无忧子点头,笑道:“如此甚好,贫道绝不泄露小姐隐私,各位夫人放心。”

于是丁氏便离开后堂,去了旁边一间厢房,写了薛锦湘真正的生辰八字,封存好,带回来交给无忧子。

无忧子打开一看,大惊失色道:“哎哟……”他赶紧又把八字封好,走到一旁,将纸张放在火烛上引燃,一直看着整张纸烧成灰烬才叹息一声,说道:“果然,这位小姐命轻些,易招惹邪祟,需好生看护,将来万不可寻命硬之人匹配,否则……”

这命硬的克命轻的,谁都知道,无忧子一声叹息,尽在不言中。

丁氏忙问:“如何化解,怎么叫命硬的?”

陈思敏聚精会神,却又忍不住胡思乱想,太子的命,算硬吗?

无忧子道:“不算八字,但看运途,一生坎坷,大难不死,位高权重,百折不挠的都算。”

“位高权重?”丁氏忍不住瞅了陈思敏一眼,又问:“这满京城权贵,我女儿将来难道都不能嫁了?”

无忧子笑着摇头:“非也,位高权重者也有命轻之人,然有贵人相助者另当别论,这就不一概而论了,到时候夫人拿着八字来道观算算就是。”

陈思敏松了口气,若说太子有什么贵人相助,不正是她靖国公府,那湘儿不就正是太子的贵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