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到这熟悉的声音，裴南风倏地松开牙关，随着那只大手的力道抬起头来，见到是赵夜，他眼圈一红，两条小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脖颈。
赵夜被这种完全的依赖冲击得心里直发软，他拍了拍小娃娃单薄的后背：“好了好了，没事了。”
裴南风很有男子汉气概，硬是没有掉眼泪，他揉了揉红通通的眼睛，瘪着小嘴说道：“你怎么来的这么快啊？”
“当然是和你娘兵分两路，估计现在你娘已经将人捉住了，咱们去瞧瞧？”
裴南风摇头：“我不去了，我……”
话没说完，小娃娃眼睛一闭，软绵绵倒在他的怀里。
赵夜心头一紧，忙试他的脉搏。
幸好只是惊慌过度，又跑了这么多路，累坏了。
抱着裴南风回到别院的时候，裴绮羽还没有回来，赵夜将小娃娃交给成春和子春照应，他又折回去找人。
裴绮羽坐在山巅的石头上，看着远处在发着呆。
赵夜走上前：“怎么不回去？”
裴绮羽迎着山风眯着眼睛：“心里乱，坐一会……”
赵夜说道：“南风没事。”
“嗯，你的人说过了。”裴绮羽姿势没变，垂下眼睫盯着地上那一滩血，“她的哥哥跟我驻守南疆，死无全尸，家里也没有得到抚恤，她认为是我昧下了，让她哥哥死得不明不白，她恨不了别人，只能恨我这个拿着帅印的人……”
赵夜走到她身边。
“她抱着她哥的灵位，拿着那枚萝卜雕的帅印，就从这里跳下去了，她诅咒我不得好死。”裴绮羽笑起来，眼角潮湿，“是个好姑娘，只骂了我一人，没有连带旁人。”
赵夜看着她：“月白道人那边差不多了，你确定还要继续？”
“继续，怎么不继续。”裴绮羽狠狠搓了一下脸，站起身来，“若是陛下责怪下来，你要帮我保住南风。”
赵夜蹙眉：“宗人府那边行事龌龊，你身子撑得住吗？”
她如今是郡主了，犯了事，自然是要送去宗人府的。
裴绮羽抬眸看向他：“你在外面沉得住气，我就能撑得住。”
赵夜抬手抚上她的脸颊，裴绮羽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，然后将自己投入他怀里。
赵夜，只要你在我身边，再难的境遇，我都能熬的下去。
京城之中谣言四起且越来越夸张，很快就蔓延到深宫之中。
先是远在别院的太后起了高烧说胡话，就连宫中也有两个得宠的贵嫔日夜被噩梦纠缠，整日不是凄厉叫嚷就是痴痴傻笑。
一时之间，说什么的都有。
庆安帝着东厂详查，赵夜举荐让国师作法，庆安帝看着自己两个心爱的女人被折磨得憔悴不堪，很快同意。
一切都按照裴绮羽的计划进行着。
驱祟符水服下不到一个时辰，太后就流产了，裴绮羽早早安排进来的稳婆料理得很好，月份小，太后也没有吃太多的苦头，到底是活生生掉了一块肉，她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悠悠醒来。
太后睁开眼的时候，裴绮羽守在她的床边。
“绮羽……”
“醒了？”裴绮羽笑着上前扶她慢慢坐直身子，“秋姨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？”
太后脸色还很苍白，勉强笑了笑：“我没事，秋姨不知道怎么谢你……”
“秋姨想好了没有，打算去哪里？”裴绮羽端来补药，小心凉着，“乌国使团一个月之后离开北凉，你要是想跑得远一些，可以跟着乌国使团走，我就说你是我远方的一个姨娘，没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，乌国太子就算到时候调查到了，他助你潜逃，也逃脱不了干系……”
太后笑了笑：“等不了那么久，绮羽，你十日后就安排我走吧，早走早安心。”
裴绮羽犹豫：“可你的身子……”
“不碍事，一想到我就要远离这里，精气神十足。”太后接过裴绮羽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，“我往南去，你爹不是在那边还置办了宅院吗？”
裴绮羽嘴角抽了抽：“我爹吹牛的，那是他租的。”
太后轻笑：“听你爹说起过，在你们大军驻扎的对面有个小山窝，穷是穷了些，胜在自给自足，有处山涧景色很美，黄昏时分落下的水被晚霞染透，像是天空漏了，我想去看看……”
裴绮羽点头：“好，那就十日后，我来安排。这几天，你好好养身子。”
太后握住她的手：“绮羽，这一走，怕是要多年不能见了……”
“只要彼此安好，数年不见也没关系。”裴绮羽拍了拍她的手，“秋姨，顶多两年，我就去看你，带着南风一起过去。”
太后笑着点头：“好。”
十天的时间几乎是转瞬即逝，裴绮羽已经找好人代替太后继续躺在屋里，她带着太后在自己人的掩护下，悄悄坐上了一辆普通的青布马车。
城门口有赵夜的人，很容易就出来了，将人送到渡口，那里已经停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。
裴绮羽搀扶着太后下了马车，将包袱递给随着太后一路南下的嬷嬷。
“秋姨，一路保重。”
蒙着头巾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太后双眸湿润，对着裴绮羽点了点头，什么都没有说。
裴绮羽抱着她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。
“路上我都安排好了，食宿和大夫这些你都不要费心，路上千万不要亏待自己，饭要好好吃，药也要好好吃……”
裴绮羽依依不舍地说着话，身旁的撑花左右看了看，催促道：“主子，再舍不得，也得让人尽快上船……”
裴绮羽也知道现在不是话离别的场合，擦了擦眼角：“秋姨，上船吧。”
太后点头，她身子太差，嬷嬷小心搀扶着她缓缓往渡口处的木板走去。
裴绮羽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。
就在太后的脚就差一步迈上船舱的时候，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，火光都将湖面照出一片红出来。
裴绮羽脸色一变：“快走，秋姨！”
太后慌乱回头看了一眼，和随侍的嬷嬷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踏上船板。
裴绮羽紧走几步，大声催促：“快开船！快啊！”
一道沉凛的男声由远及近：“裴卿，你不在别院陪着太后，深更半夜到这渡口做什么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