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空气渐渐变冷，树叶开始慢慢变黄的时候，陈雪的父母从北京回来了。
陈雪下晚自习后，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聊天。
“这次连天安门都没有去看，我们去医院时经过了天安门，你爸爸说好不容易来了趟北京，让我去看看天安门，我哪里有心情去看，如果他的病有起色些，我可能还想着去看看，可他又走不动，还不知是什么情况呢，唉，我一个人，又是那种情况下，别说只是看下天安门，就是让我住几天天安门我也不想去啊！”妈妈来回地看着兄妹三个，语速有些快，表情是大家习惯了的伤感，蹙着眉头，眉头中间都有了一个隐隐的川字，即使将她的眉头抹平，舒展开，中间也有一条竖着的很深的短短的皱纹。
“爸，妈，你放心，等我挣钱了，我带你们去看，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，最好的景色就是要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去看，那才有味道呢。”陈文立即哄着妈妈道。
“哥，哥，那你带我和陈诗吗？”陈雪的眼睛里闪着光。
陈文看了看盯着他的陈诗，眼睛里满是期待。“那当然了，可能不会带你陈雪，但陈诗我肯定带着，我们家陈诗多乖啊。“
“你不带，爸妈也会带我，我也会挣钱的，到时候挣的比你多，我也会带着爸妈和陈诗去，不但去北京，还要去西藏，去新疆，去妈妈的家乡四川，然后去香格里拉，去九寨沟……。”三个孩子故意跟小时候一样谁都不服谁，争起宠来。
妈妈被她们的幼稚行为逗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“北京是真的好大，出车站后，要过一个很长很大的立交桥，远远看去，弯弯绕绕的，你都不知道怎么走，你爸身子弱，不敢上扶手电梯，我要背着那么多的行李，又要牵着你爸爸，他不敢上，我也一时想不到办法，只能把行李放下，背着他先上一层电梯，再把他放下，又跑回去把行李背上来，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背了五六趟。电梯还好，省力。后来，又遇到楼梯，还是采用这种办法，这个费力气，背不动就停下来歇息一下，歇个几分钟，接着再背着走。这次去医院，光记得来来回回地背你爸，背行李了。”妈妈笑着吐槽。
“是的，这次你妈确实是很辛苦了。”爸爸也在旁边帮忙吐槽自己。
“这次你应该带着我的，你看，如果我在，您就不用那么辛苦了。”陈文很是心疼妈妈。
“是的，应该带你去，下次去复查，就把你带上。”儿子对自己的心疼，妈妈很是欣慰。用手摩挲着陈文的胳膊。
“你爸情况还可以，第一个疗程结束了，也带了些药回来，吃的好，就接着吃。”妈妈继续说道。
听到这里，大家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，陈雪注意观察父亲的状态，虽脸色还是满脸的病态，黑瘦的厉害，但好像咳的少了，精神比之前好了一点点，身体看上去比以前更瘦小了，穿了一件棉衣还是显得尤其单薄。
陈文拿出了这些天开店的收入，跟妈妈说：“这是这二十多天剩下的收入，进了些货，我们的生活费出了些，就剩这些了。”
“我们家陈文也懂事了，知道为家着想了。”妈妈接过钱，眼睛有些发红，被陈文的举动感动了。
陈雪和陈诗都看着陈文笑，确实，这二十多天，哥哥对两个妹妹是很照顾的。陈文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，挠了挠后脑勺，也笑了起来，脸好像有些红。
大家又说了些家常，看看时间不早了，便都洗洗休息了。
半夜里，陈雪被爸爸的咳嗽声吵醒，妈妈起来帮爸爸拿水，因为都没有关房间门，所以并不隔音。父母房间就在陈雪房间的隔壁，在寂静的凌晨，父母低声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陈雪的耳中。
“以后我们不要在孩子面前说病情了，医生都说了，保守治疗，能维持多久看身体的承受能力。陈文结婚生子我是看不到了，我就盼着能看到陈雪参加高考。”爸爸低沉的声音里夹带着极深的悲凉，然后是一阵猛烈的咳嗽。
妈妈赶紧递水给爸爸，陈雪似乎听到了爸爸艰难吞咽温水的声音。
“我知道，孩子们都大了，会想事了，我不说他们也会问，放心，医院商量好的，我不会乱说的，自从上次说了上学的事，陈诗现在更像个闷葫芦了。我现看到这孩子就亏心的很。”妈妈说着忍不住哭出了声。
“你把药都藏好，特别是止痛药，我看我们还是睡下面店子里去，大晚上的折腾，吵着孩子们了。现在的孩子一个比一个聪明，再说，那天我死了，也不能死在楼上啊，这房子将来还要给陈文结婚用呢。”
……
爸爸很平静地说出了那个字，陈雪的心突然被刀扎了一下，痛的她喘不过气来，捂着被子无声地哭泣，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，浸湿了半个枕头，这时睡在旁边的陈诗握紧了她的手，陈雪这才惊醒陈诗还在旁边睡着呢，她是听到了还是没有听到。
陈雪拿下被子，泪眼婆娑地看着陈诗，窗外的路灯将微弱的泛黄的灯光折射进房间，照在白色墙壁的叶子画上。照在书桌的粉红色台灯上，不过已看不出它的粉红色。照在柜子上，柜子上挂着的大衣像一个黑影人站在那里守护着他想守护的人或物。照在床上睡着的陈诗身上，陈诗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陈雪，陈雪看不出来陈诗是哭了还是没有哭，灯光是昏暗的，一切都是雾蒙蒙的，像是在梦里面，缥缈的很，陈雪伸出另一只手，摸了摸陈诗的眼睛，一手的冰凉，陈雪什么都没有说，双手抱着陈诗，再一次泪如雨下。
窗外传来街上的车鸣声，一闪一闪的车灯带的整个房间也忽明忽暗，还有偶尔听到的忽高忽低的犬吠声，陈诗压抑的哭泣声，爸妈的悄悄说话声使得这个夜晚越发显得寒冷和寂静了。